【新刊选读】“酷妈”张泉灵:带儿子登上乞力马扎罗
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紫牛基金 Author 张泉灵
本文刊载于《山野》杂志2019年5月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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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 / 张泉灵
图 / 孙涛
我从没想过我会成功登顶乞力马扎罗山,也没指望儿子能在12岁成功登顶。但是,我很坚定要带他去挑战一次。我想给我们的记忆留一份礼物。
乞力马扎罗(Kilimanjaro),意为“灿烂发光的山”。位于坦桑尼亚,临近肯尼亚,海拔5895米,非洲最高峰,被称为“非洲之王”。
从登山的角度来看,乞力马扎罗算是一座入门级的山。从海拔1700米的国家公园起步,需要经过3个营地,历时5天。而12岁是国家公园管理部门允许参加登山运动的门槛年龄。
我从没想过我会成功登上乞力马扎罗,也没指望我儿子能在12岁成功登顶。但是,我很坚定地要带他去进行一次尝试。
原因很简单:我怀疑,随着他的年龄继续增长,他很快就不会带我玩了。而我的年龄也在不断增长,登顶成功的几率只能每况愈下。为了继续当一个很酷的妈妈,给我们的记忆留一份礼物,我在年初就定下这样的目标——带儿子去登乞力马扎罗。
△核心区酒店的天台上合影
“不需要特别跟他强调高原反应这件事情,对孩子来说,放松心情,慢慢来。我会随时看着他的身体状况。”出发前,专业领队给我的建议是这样的。
所以,听说我要带他去登山,儿子很雀跃,他肯定不知道登山和爬山有多大的差距,去过珠峰的妈妈我可是知道的。他同样也不知道,很酷的妈妈就是想推着自己和儿子都去做一件没把握,甚至觉得不可能的事情。
后来一路上,大家有了一个习惯性问题——“是亲妈吗?”
我的领队大刘是非常专业的高山向导,他也是2008年在珠峰带我进行体能训练的教练,他带队登过11次乞力马扎罗。另一个领队孙涛登过10次乞力马扎罗。
他们丰富的经验和此前建立的坚实信任,让我可以放心地把儿子交给他们。而在我们这个团队里,5个团员有两个专业教练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当地登山向导和助理。对于安全,我其实是心里有谱的。当然,只要是登山就没有绝对的安全。这,我也知道。
作为专业领队,大刘会问我,带儿子登山有什么目标?我说:“上不上得去看实际情况,我就是想让他知道,人不到极限不能理解潜力是逼出来的。另外,他丢三落四......”大刘会心一笑,“这个毛病交给我来治。”
儿子丢三落四的毛病,简直让我崩溃。本以为小学的住宿经历会让他的自理能力更出众,但事实上,由于他每周把所有东西都带到学校,找不到大不了回宿舍拿,所以情况反而没有充分暴露。
直到上了走读的初中,在第一个学期的前半部分,我大约每周要收到两次老师的微信,没带作业,没带书......
△张泉灵在适应性训练途中休息
背后就是乞力马扎罗
“登山这件事情呢,丢三落四会死。比如你在雪线之上发现没戴墨镜,你半小时就雪盲了,当然,你就下不来了。再比如,你丢了一只手套,你15分钟就冻伤了。别告诉我,手可以插口袋里,那样你就不能用双杖,你的能力就会受很大的影响。”这一路上“丢三落四会死”的威胁一直挂在我嘴上,“是亲妈吗?”这个问题最早也是从这儿起的。
但是治丢三落四,其实不是靠威胁的。本质上是靠这两点:有计划;会检查。
每天出发,领队都会告诉我们这个路段的地貌特征、气温和可能的风险、需要的装备。
乞力马扎罗从山脚到山顶有五六十摄氏度的气温落差,有时候更是一天要背四季的衣服,加上吃的喝的,防风防雨的都需要自己背着。而这一天不需要的其他装备则由背夫带去下一个营地。
整理装备的时候,计划性和考虑风险就很重要。比如说,虽然冲顶之前,我们都是白天行进,但是,背包里一定要有头灯。因为不确定谁会因为什么情况把预计10小时的路程走成12小时或者更长,那就意味着晚上才能到营地。没有头灯就看不清路,你甚至不能指望别人为你照明。再比如说,一瓶一升的水放在哪里,才方便随时喝又不会掉下来。这些都需要跟有丰富经验的人学习。
△下山过程中,远处是广袤的东非大草原
上山时,都是大刘和孙涛帮着儿子整理、检查装备。下山以后,离开酒店时,已经是儿子习惯性地帮我看有没有东西落下了。
“你没有登山的经验,所以在专业领域你一定要听有经验的人的。自己的身体感受,要多和教练说。”这是我给儿子关于登山的主要建议,“你要知道,把别人的经验拿来用是最低成本的事情了。”
“不过你得找到靠谱的人。”儿子补充了一下。我很满意他的下半句。这几乎是我上半生总结的最有效的经验之一了:怎么找到靠谱的人,怎么获得他们的经验和怎么为我所用。
细想一下,这次我能登顶成功,主要是因为我听话。这是大刘给我的总结:让吃吃,让喝喝,让睡睡。然而,登山里最难的部分是你怎么熬过无数个想要放弃的时刻。在这一点上,没有人可以依托。我相信,儿子比我难。大概在他之前12年的人生里,都没有什么是要把自己逼到几乎绝望才能得到的东西,所以,失去也不算什么。
△海拔3700米营地的其他攀登者
这样的绝望是从接近海拔3700米营地之前一小时开始的。海拔超过2500米之后就是高海拔了,那天我们要从海拔2700米营地走11公里的山路,到海拔3700米。不再有热带阔叶林的好风景,你能感受到的是越来越明显的高原反应,头上像戴了紧箍圈,闷闷地头疼,行动费力。
大概是采取“望梅止渴”的策略,领队告诉我们,走过3个桥就到了。事实上,在走过了6个桥还是看不见营地影子的时候,难免会有超出体力之外的绝望。那天在海拔3700米营地晚餐的时候,我想儿子终于知道了吃不下去又必须吃是什么滋味。然而,他不知道的是,这才是难点的开始。
乞力马扎罗登顶前后的36小时,对我来说是场噩梦。这个噩梦有连续几个高潮——
首先,早晨7点从海拔3700米营地出发,走10至11个小时抵达海拔4700米营地。然后睡不到两个小时,起床准备登顶,吃毫无胃口的饭。晚上11点出发,大约7至8小时后登顶,一路只能看见前面如长蛇阵般的头灯队。
在山顶,风的硬、云的湿,都加剧了寒冷的痛苦。
下山大概花费不到两个小时。在你以为一切成功,大事已毕,美美地倒在海拔4700米营地的床上补觉时,两个小时后你就会被叫起来,要求当天走回海拔3700米营地。
△从海拔4700米营地
看对面的非洲第三高峰——马文子峰
所有的这一切都不是为了故意折腾人,而是一个最安全的安排。首先,海拔4700米的自然条件脆弱,营地不能建得很大,不能招待人过夜。
其次,半夜出发是为了避免赤道雪山白天可能出现的强对流天气。最后,在你几乎脱力的情况下,最好的休息方法不是在高海拔补觉,而是迅速通过吃来补充能量,然后下降海拔。
道理都懂,计划之前也知道,但是在海拔4700米的床上被叫起来真是绝望啊:还要花四五个小时走11公里吗?这里有滑杆吗?有飞机吗?我可以付钱啊。
登山就是这样,最后无论有什么样的条件来支持,除非你倒下,每一步还是要你自己走的。
在这36小时里,我和儿子各自遭遇了3次肌糖元和肝糖元几近耗尽的状况。就是一步都走不动了,手都抬不起来了。
我抱着强大的在乎我的脸的信念,愣是没有力气把防晒霜从背包侧兜掏出来。当然,专业向导对我的这个要求选择无视,在帮我掏防晒霜之前,先塞给我能量胶。
简单来说,什么叫累?就是你耗光了你的糖储备,而你的身体来不及分解你的蛋白质和脂肪供给你不断的能量需求。我从来都没这么累过,儿子当然更没有。
而他的高原适应不如我,痛苦就来得更早些。抵达海拔4700米营地的那个下午,他就脱力了。
最后的几百米,我在营地标牌前等着,大刘在他身边一步步陪着。他走一步停一下,那几百米像走了半辈子,看得见,走不到。
△登山路上经过的千里光树丛
当他走到我身边,我问他,“你是不是不理解为啥有人花钱买罪受?”他答非所问:“明天我还上。”
又或许,这才是完美答案。晚上,孙涛私下找我聊,说就儿子的情况,明天可以出发但是未必能登顶。
我说,“安全底线,你们来定,让他下就下。安全之上,让他自己决定。目标,我不决定。”
凌晨出发,我没有和儿子一队,每个人有自己的向导,按照自己的节奏,这是最安全的方法。所以,我没有看到他的第二次和第三次脱力。
我知道我有多难,所以我也知道他有多不容易。不容易的不是累,而是决定继续往上。
我在山顶等儿子,冻得神志不清。当我看见他的橙红色羽绒服时,还是眼角湿润了。我和他在山顶拍照时,他是坐着的。
后来他说,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在山顶照的相了,但即便在那样的精疲力竭之下,还不忘提醒我:“妈,你可咋下去啊?”是的,他深知我心理上对坡度的恐惧,上山不怕,下山时一眼看得到山下的情况,我就两腿发软。
他这句话,一半是对我的关心,一半是在某些方面可以超过我的得意。
一个男孩的成长以及自信的建立,总是这样完成的,超过他自己想象的可能,超过他的父母,最后,还是超过他自己。
“你知道为什么有人花钱买罪受吗?”儿子还没回答我这个问题。当妈的答案是,其实,人生就是花钱买罪受。登山无非是把这感受凝聚在几天里。不急,他还有的是时间。
△乞力马扎罗海拔 3700米营地
按照公园管理部门的规定,我俩登上海拔5685米的Gilman点也可以拿到登顶证书。能力所限,没有上到最高点,也为以后留个念想。
但对我、对儿子来说,这已经是目前人生中所抵达的最高海拔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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